有声第32期 | 冠军的伤疤【见证如云】

作者 | 萨拉丹丹

播音 | 舒舒

作者简介:前职业短道速滑运动员,现任哈尔滨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某杂志编辑。 1998年信主。 2005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,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《短道》,摄影配诗集《大地家园》。2014年开始接触到信仰刊物《芥菜籽》,现开始寻找适当的表达方式,为主做见证。

根据德国姑娘Anneliese Michel创作​​的电影《驱魔》里,有一个镜头,是当陪审团裁决神父时,用了以下的语言:「我们认为**神父有罪,但是当庭释放。因为这是涉及到上帝的范畴,我们无权判决。」我特别喜欢这句话,意义深远。

梦想的冠军

我生活在冰城哈尔滨,八岁开始滑冰,是一名职业的短道速滑运动员。运动生涯在二十岁的时候结束了,在此之前我只为冠军两个字而活。它是我年少时所有苦日子的兴奋剂、镇静剂,它是我脚前的灯、路上的光,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。我曾获得省全运会的五个冠军,以及少年组全国亚军,后来我被选拔到黑龙江省一线队伍。那时候还没有国家队,世界级比赛前都是从我们一线队伍选队员,所以,我离世界冠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。

「一线」,是个特别让人有成就感的名称。就在我大展宏图的时候,我开始接二连三的受伤。胸椎骨折,颈椎骨折,小腿骨折,膝盖缝针,像编故事一样,那么不现实的伤就落在我身上,家长和教练只能摇头叹惜,为何总是赛前摔伤呢?

胸椎压缩性骨折的那次,我失去了知觉,但有意识,知道自己存在,但感觉不到重量。我觉得这也许是死亡,我可真不想死在冰场上,我就呼唤,求上天让我活过来。

重新有了呼吸,我知道我还活着。

医生说,只差一毫米就碰到中枢神经,太不可思议了。你本该是个终身瘫痪的人,下半辈子你就得在轮椅上,像桑兰一样,现在你躺两年就能起来,感谢上帝吧!

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上帝两个字。在我的生命中,上帝将取代冠军,是我不知道的。

卧床不起的时候,有两个队友拿着圣经来看望我,他们说这个世界是上帝创造的,他爱你,耶稣能洗净你的罪,你可以得到永生。在我看来,不用说太多,相信上帝有什么不好的呢?医生也说得感谢上帝。

等我真的站起来后,我就不记得上帝了,继续踏上冰场,继续追寻冠军梦,直到发生了一件事。

那年,我的一个队友被杀害在自己的家里。她是个漂亮的女运动员,火化后的骨灰被撒在松花江面。当我抓起她的骨灰时,我不知道我撒掉的是不是她,难道一个人就只是一把灰?我坚信她还在某个地方活着,但我不知道是哪里,也不知道活着的是不是原来的她。

我去书店找书来解释关于死后的世界,关于生命的意义,关于灵魂,我又想起了耶稣。

我跟着传福音给我的队友去教会,像模象样的做了迎接祷告。

训练之余,我研究与宗教有关的一切,然后跟队友们分享,他们都很喜欢,我还推荐了许多书给他们看。

伤痕累累的冠军

我当时觉得,基督教与其它宗教一样,只是解决问题的一种理论,我只想知道死去的队友是不是有个归宿,天堂和地狱不过是一种说法,至于罪人这个概念,也仅限于道德犯罪的认知范围。

似乎上帝很关注我,因为我不停的受伤。最后一次我的小腿摔断了,看着扭到变形的冰鞋,我意识到自己的运动生涯结束了。又一次躺在医院里的时候,我问上帝,你爱我吗?爱我,为什么不让我当世界冠军?

他没回答。

我想自杀。我觉得对不起所有的人,包括我自己。

夜里,我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,忍受着来自肉体与心灵深处的疼痛,一坐就是一晚。我有何种存在的理由呢?上帝的旨意就是让一个从小刻苦训练,不畏严寒酷暑的孩子,躺在病床上吗?上帝的旨意就是击碎一个少年的梦想,让一个少年伤痕累累吗?不是他救了我,让我不至瘫痪吗?为什么他仍然击倒我?救我,却不让我当世界冠军。

每天,我都这么问。

我还在医院住着的时候,传来比赛的消息,我的队友一个颈动脉切断了,一个小腿缝了八十针。一死一伤,我躺在病床上心疼得流不出眼泪。我不知道人生是什么,也不知道苦难是什么,更不知道上帝为何让我经历这些伤痛。

越来越远的冠军

我转业分配了工作,成为了许多人羡慕的公务员,这对我来说却不值一提。我不再活着了,不能滑冰以后,我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,我不再觉得跟过去有任何的联系。现在这个人,我觉得如此陌生,这不是我想象中的人生。

我没办法自杀,但我有办法杀死自己的过去,我断绝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,人或者事。

但是往后的那些年中,我不是梦见死去的队友,就是梦见自己错过比赛时间。

冠军这个词如果不属于我,就让它在我的世界里永远消失吧!于是我开始研究信仰。

从考古学到基因学,从天文地理到历史文化,我不停地找证据想要证明上帝的存在,似乎我需要被说服,而且我真的被铁证说服了。

像一本书上说的,我信了,然后呢?

纯粹在理性或者知识上的认识,使我成为了一个圣经或者是基督教爱好者。我传的福音大多也是知识,真正的生命改变甚微,因为我深深地知道,世界冠军是块没长好的疤,这块疤痕里有我日日夜夜的期盼,艰辛疲惫,身体的极限,我何以解决掉它?它牵扯我十几年的神经系统。除非……除非什么呢?连我自己也不知道。所相信真实存在的上帝,为什么没能给我一个答案?

又过去十年,我在信仰中走过,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老信徒。游走过许多教会,为主的道争辩,热心的传福音,看各种属灵书籍,婚姻辅导,育儿,甚至临终关怀。我不停地鼓励别人,我读经、查经、祷告;我研究教会历史、神学、美学。总之,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信徒。

无法抹去的伤疤

可是,那块世界冠军的疤却依然坚挺在我的灵魂里,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知识还不能解决它。我怀疑自己是否已经重生得救了,我所做的、所说的都像是一个信徒。我被上帝放在一个新的位置,从事艺术类杂志的编辑。他们说,你看,这就是上帝的美意啊。我结婚生子,他们说,你看,这就是上帝的祝福啊。可我不那么认为,我满可以当了世界冠军再当作家,再结婚生子。

我以一个基督徒的身份活在世界中,当我不停地跟别人分享信仰时,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布道。但到了夜里,我的梦中还是回到运动队,开始艰苦的训练。像戒毒一样艰难,像失败的初恋一样不忘,我的运动生涯终究无处安放。

许许多多的运动员都结束了这段生涯,开​​始了普通人的生活,为什么只有我过不去?当然外表看起来我已经坦然接受了。有一年在香港,有人说,哇,你是运动员啊,香港的富豪最喜欢的就是找女运动员当老婆了……我的心思里竟然也起了点小小的波澜,可不,那些嫁入豪门的女运动员还不如我漂亮呢!

主啊,到底为什么不让我成为万人瞩目的冠军?

看见极品冠军的价值

后来,我委身一间改革宗的教会,在那里开始了成圣的基督徒生活。似乎以前的岁月我都在解决上帝和圣经之真假的问题,属灵生命还从未开始真正成长。逐渐的,我开始知道动机这回事。

人本主义的种子是从小时候就撒下的,无论冠军还是作家,都是为了自己今生的骄傲。甚至服事姊妹时,我也觉察到那一丝丝荣耀自己的动机。

为了帮助贫困教会募捐一些旧衣服,偶然的机会里,我去一个姊妹开的饭店取旧物。聊天中,我又火热地鼓励她寻求上帝的旨意,更深认识神,为主做工,为自己的员工祷告,多多影响这些年轻人的生命,把信仰活在自己事业中。她恍然大悟地说,我的员工多是家庭有问题的孩子,父母离婚的,同性恋的,小小年纪婚前同居的,深陷困境的,他们都愿意跟我说心里话。

既然他们在你的身边,就是离天堂最近的时刻了,传福音给他们吧!我说。

是,把希望带给他们…我怎么这么麻木,在教会里领诗,却不知道痛苦挣扎的灵魂就在身边。太好了,我一直苦于不知道如何为主做工,现在我发现自己需要装备了。

那一天,我又接了两个姊妹的电话,沟通婚姻上的问题。

开车回家的路上,夕阳像块浓浓的奶酪融化在天边,我挂了空档等信号灯,望着安静而宽阔的西站前几个行人。时间穿梭到二十年前,满怀期待得冠军的小女孩正坐在训练场的门口。那时,她从未想到将来马路上经过的一辆红色轿车里的女人会是她,上帝借着她帮助了三个人,也许那三个人会帮助更多在痛苦中的人……

有个声音在心里说,或者你站在奖台上手捧鲜花,或者你出现在那个小饭店里,成为他们的祝福…

我看到天秤的一端是挣扎中的亲人,一端是闪闪发光的金牌。

愈合的伤疤

我轻轻地踩下油门,一瞬间我的泪水流了下来,「成为别人的祝福!」因为这是上帝眼里的冠军。能够成为别人的祝福是最高的荣誉,因为这是上帝的价值标准。

这些话我听说过无数遍,今天才是真正属于我的。

一个世人眼中失败的运动员,可以成为永生上帝祝福别人的管道。人类的价值标准就像电影里的陪审团一样,虽然他们觉得神父有罪,但他们明白神父是在做一件与上帝有关的事。他们没能力裁决一个与永恒有关系的人,只有站在正确的位置上才是成功,世界的「陪审团」也无权定义,上帝才是终极大法官。

愿荣耀归给公义的主,那个傍晚,我的冠军伤疤复原了。

旧事已过,一切都变成新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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